【海神律所】专题：在上海试点“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制度

近年来，邮轮旅客运输（旅游）在我国蓬勃发展，由此产生的纠纷也逐渐增多。2017年，全国各港口共接待国际邮轮旅（游）客约495万人次，一跃成为名列前茅的世界邮轮旅游大国。同年，根据中国裁判文书网的不完全统计，全国各级法院共受理邮轮旅客运输（旅游）纠纷案件约185起，达到历史高位。随着邮轮经济在我国的进一步发展，将有更多的邮轮案件进入我国法院系统。

笔者观察到2018年4月上海海事法院审理的“蓝宝石邮轮案”在中国航运界、旅游界、法律界引起不小的争议。该案中，法院保护了我国旅（游）客的合法权益，使在国外邮轮上溺水重伤的中国儿童获得足额赔偿。但案件的受理、审理、裁判过程也反映出我国当前法律法规、审判实践尚不能为邮轮旅游（合同）这一新生的“混合”经济活动（合同）的进一步发展提供强有力的司法支撑。该案让我们看到了如下亟待解决的问题：

1. 法院管辖不定。由于邮轮旅游（合同）属海上旅客运输（合同）与旅游服务（合同）的混合体，在该混合经济活动（混合合同）下产生的纠纷的管辖法院难以确定。根据现行法律，海上旅客运输（合同）纠纷由海事法院管辖，而旅游服务合同纠纷归基层人民法院审理。实践中产生的纠纷往往涉及旅客运输与旅游服务两个方面，是由海事还是基层法院管辖尚无定论。如在上述“蓝宝石邮轮案”中，涉案儿童是在邮轮上的泳池中溺水的，案发当时邮轮在海上航行。案发后，儿童之母开始是在基层法院状告邮轮公司及旅行社，后各方对管辖权皆有异议，经中级法院（基层法院的上诉法院）请示上级法院，裁定移送上海海事法院管辖。当前的民事、海事诉讼法律均未对邮轮纠纷案件的管辖事宜做出明确规定；

2.仲裁管辖不明。很多邮轮旅游合同含有国内、国外仲裁条款。如合同一方对仲裁条款的效力或仲裁裁决的效力或执行力提出异议，应向有管辖权的法院提出。但哪个法院有管辖权呢？根据现行法律，如所涉合同为海上旅客运输（合同）的，海事法院应当管辖；若是旅游服务合同，则中级人民法院管辖。因此，对于邮轮旅游合同所涉仲裁问题的管辖亦无定论，这给审判实践造成“不确定性”困扰；

3.法律关系不辨。在中国邮轮市场上，邮轮公司与旅（游）客直接订立邮轮旅游合同、向其出售船票（直销）的比例很小。绝大部分合同是由旅行社与旅（游）客订立的，即旅行社向邮轮公司租赁舱位（包舱、切舱），然后单独或与其它旅游产品（如岸上游）打包卖给旅（游）客。业界对三方之间的法律关系颇有争议。因为法律关系难以辨析，所以如何确定管辖法院及适用法律变得难上加难。如在上述“蓝宝石邮轮案”中，涉案儿童与旅行社签订邮轮旅游合同，但在案发后却没有以合同状告旅行社，而是“非常规”地以侵权状告邮轮公司，可见法律关系不辨对当事人维权、司法实践的影响；

4.法律适用不清。在邮轮上，旅（游）客享受着各种各样的运输、住宿、餐饮、体育、娱乐、休闲服务。由此，旅（游）客与邮轮公司、旅行社、第三方供应商之间产生花样百出的权利义务关系。一些权力义务关系有邮轮旅游合同覆盖，而另一些则没有。一旦发生纠纷，法律适用可能成为无解难题，况且很多纠纷涉及多重权利义务关系。如在上述“蓝宝石邮轮案”中，应否对邮轮公司适用《雅典规则》、《中国海商法》成为各方争议焦点。虽然法院最终适用了该两部法律，但并未平息物议；

5.专业法官不足。即使在中国邮轮经济最发达的上海，也尚未出现精通邮轮旅游纠纷案件的法官。大部分法官对邮轮经济、邮轮经营模式、以及相关合同和常见矛盾只是甚少。如在上述“蓝宝石邮轮案”中，审判法官皆为海商法专家，但并非邮轮旅游法律专家。专业法官的匮乏加重了上述管辖、法律关系、法律适用问题。

专业问题应有专业人士（团队）以“明确的”方式方法加以解决。考虑到我国邮轮经济的60%体量在上海市宝山区的吴淞口国际邮轮港，笔者建议在上海试点“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制度，依法、妥善处理相关诉讼案件，为邮轮经济在我国的进一步发展营造良好的司法环境：

1.建议最高人民法院许可，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制定试点办法，以上海海事法院和宝山区人民法院的现有审判力量为基础，适度吸纳产业、学术专家为陪审员，组建全国首个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并为邮轮旅游纠纷的审判实践制定“世界级规则”；

2.建议试点办法对专业审判庭的组成人员做出明确规定：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由上海海事法院、宝山区人民法院的若干审判员、及上海高院认可的陪审员组成。如确有所需，上海高院可突破常规，抽调两家院法院的精兵强将充实到专业审判庭之中。陪审员名单由上海高院会商上海市旅游局、旅游协会后选定。对于邮轮旅游案件的审理，原则上都需有陪审员参加。专业审判庭建制属上海海事法院（如此，不仅能服务上海的邮轮港，还能辐射江苏的邮轮港），审判场所可设在上海海事法院及宝山法院内（宝山法院就在吴淞口国际邮轮港附近）。

3.建议试点办法对专业审判庭组成人员的培训及实操做出明确规定：上海海事法院、宝山法院定期组织审判员、陪审员进行培训，以熟悉国内外邮轮旅游产业的发展、立法动态、司法判例、及实务问题。根据国内外立法、案例，专业庭编写、并定期更新邮轮旅游纠纷案件审判参考，以便理清涉案各方的权利义务、法律关系，并明确对不同类型案件的法律适用问题。专业审判庭每年编写上海邮轮旅游纠纷案件白皮书，选取经典案例，以中英双语形式通过上海高院网站向全球发布，以此为载体与世界各地的专业人士交流、交锋、交融，争取形成引领全球的邮轮旅游司法判例、审判经验。

4.建议办法对邮轮旅游纠纷案件的管辖问题做出明确规定：在上海市辖范围内发生的邮轮旅游纠纷案件，无论是合同、侵权、还是其他类型的，统一归口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管辖（建制可属上海海事法院）。邮轮旅游纠纷的的内含（定义）、外延（范围）、主要类型（案由列表）应在办法中予以明确；

5.建议办法对邮轮旅游合同仲裁案件的管辖做出明确规定：有关邮轮旅游合同的仲裁案件，无论是仲裁条款效力、仲裁裁决效力或执行力、还是其他类型的，统一归口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管辖（建制可属上海海事法院）。

上述1-5即是“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制度1.0版。如在上海试点成功，可向全国推广复制，届时最高院可酌情制定专业审判庭制度2.0版。笔者相信，由专业审判庭以“明确的”方式方法来解决邮轮旅游中产生的“混合”法律问题，将为邮轮公司在中国的营运及发展提供良好的司法环境。笔者也相信， “邮轮旅游纠纷专业审判庭”制度，特别是由专业审判庭编写的审判参考、白皮书（案例集）等材料将成为引领全球的规范。

（节录自《邮轮经济法律规制研究 - - 上海宝山实践分析》

作者：林江，上海海事大学副教授、美国杜兰大学外聘副教授、上海国际航运研究中心政法所副所长、中英律师、中英仲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