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中国的东方传统印象,总容易闪现清幽淡远的画面,文人的素雅、清减干净,习惯用禅意孤清去诠释有关传统东方的设计。
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纵然是大多数设计师内心的自耕田,但在车水马龙、商肆林立的京城闹市一隅,市井之间,“枯藤老树昏鸦”——形而上的立意,一种仪式的“企图”难有萌芽的土壤。无力于去度量整个中华文化的历程和风貌,在京剧的时代,中国也挺“俗”,俗成掐丝珐琅彩,俗成故宫大红大绿的雕栏画栋,也俗出同光十三绝的生旦净未丑。
中国的传统美不单只有宋代的清瘦,不只求干净空灵,也未有过绝对的纯粹,应是包容的“暧昧”美学。混沌交融,形而上在太极的阴阳鱼;一部《诗经》写不完“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风雅;而暧昧民俗还揉在传统戏曲的唱词里,甚至风情,“他不逞高怀把风月弄,他却似儿女低语在小窗中”——《西厢记》琴心。
在建业·华谊小镇H区京城段做一个民宿客栈,并以风华绝代的戏曲文化作为设计的主题。很难想象民俗的生活的“入世”的戏曲文化,和被市场过度“出世”描述的民宿客栈结合起来是什么样子?
清代的古建胚子,客栈空间设计很容易就套路进一派中式的祥和里,而项目主题京剧,融汇于清中晚,盛于民初,这个时代背景是不纯粹的。近代西方的殖民化色彩、新民主思潮和日本维新的触动、“顽固”的东方封建传统,都在这个时期碰撞,交融并五彩斑斓。正因为如此,我们从一张晚清龙票开始,在这个西方纹样和中英文包裹着中国龙的梅红画面里,奠定我们的设计基线——“暧昧”,打破东西方和戏曲的画面,模糊文化和风格边界,让过去和现在对话,重组一个适合当下的住宿空间,不刻意深沉和诗意化,落实模式和体验,并贯彻在形色的设计里,避免行业同质化的竞争和“出世”情怀的过渡消费。
而提到戏剧主题,最直白的表现就是元素脸谱化,把所有有关戏曲的具象符号陈列起来,最终变成一个“戏曲博物馆”。我们无意做历史搬运工,一如本案的案名“西厢”,除了和传统曲目的暗合,我们更希望这个案名是对项目空间和情境的暗示,并给项目特性下一个恰当的注脚。“西”,古通“栖”;“厢”,廊或正房两侧的房屋,北京民居,主房面北,厢为厨房餐厅,南房为门房勤杂,西厢为客房。用这个名字定义项目的住宿属性,并同时使人联想到戏曲《西厢记》。
而另一层企图,我们希望把《西厢记》的叙事结构做进项目空间里,形成整个空间的节奏关系
戏曲《西厢记》张生和崔莺莺从寺院初识的一见钟情,到墙后听琴、窗外的窥探、门间的相遇、屏风后的情浓。人物感情随场景的变化而不断丰富和加强,空间和物都是“情”的道具。这种叙事结构体现在“西厢”的空间设计中时,整个客栈的前厅公区不因功能性质区分而互相隔离,承载接待登记和简餐的三座房子是贯通递进的。
在功能的定义上,我们甚至不希望有明确的前台,明确的接待和明显的住宿导向。三个空间,互相渗透,象征主人收藏的纪念品和艺术品的销售陈列,切碎分布并连接三个空间,把大开大合的空间关系切成片段,增加更多的驻停,产生不期而遇的节奏感,互动和体验不因场景而孤立,是不断转换和延续关联的。如混合吧屋面打出几个小天井,创造天台和餐厅人流互相窥探的暧昧可能,餐厅的互动进一步延伸到天台的外部空间。
而大堂的白色旋转梯引申自戏曲表演艺术的水袖,在传统的古建氛围中置入强烈的现代形态,即契合戏曲主题,也制造两种文化和时空的对话关系,让“物”自身形成戏剧感。而为了加强“物”是情的负载体,我们甚至希望把旋转梯的宽度做小,让上下楼梯的人微微一侧的擦身而过,让置身其中的人都无意识的参与进空间的“戏剧”表演
连接三个区域客房的庭院,我们希望是私宅生活化的,减少和淡化商业的痕迹,去仪式化,去秩序感,精心修剪的盆栽和自然生长的乔木相映成趣,主人可能正在摆弄盆景,或躺在院里的摇椅上看书,和步入庭院的住客不期而遇,一个有意思的下午可能源自一场招呼。
而串联三个院落各个客房的导视系统,用中国传统音律记谱方式“工尺谱”做为空间标示的主题,用中国传统音律符号转化为数字,呼应戏曲主题。
▲ 中国传统音律记谱方式“工尺(che 音扯)谱” 转换为现代简谱数字
▲ 再对应客房门号的数字排列
客房是若干个京剧人物,代表人物角色的行头、服饰等被提取成各种色块组合,分配到分割空间的墙体、屏风、挂画和地毯里。减少使用具象的戏曲符号,把固化的记忆切割,重塑对即定的一种事物的印象,获得新的体验。客房平面依旧遵循整个设计的基础节奏感,各个功能分区彼此没有完全封闭,互相融合穿插的墙体、柜子和屏风形成游离的片断,切出不同的区域,为没有闭合的动线回路制造若即若离的尺度感。湖景大床房,卫生间行李区的梳妆台,我们甚至刻意在墙上制造一条缝隙,和外部客厅形成视线交流,同时让院子的湖景和阳光纳进化妆间,增加场景的趣味性。
如果说服务管理模式是“神”,空间是“形”,而戏曲主题是形神之外的胭脂水粉,“色”相是最能直接读取并建立印象的外在,如何不像《登徒子好色赋》里说的,“著粉太白,施朱太赤”?强调浓烈的主题,加强对戏曲和京城氛围的渲染,虽然很容易建立清晰的装饰风格和强调商业调性。但过分明确的目的,少了意外的惊喜,也减少多元体验的可能。强烈的主题,热度的时效性和适应市场的调整弹性都会降低,这就是施朱太赤。过分朴实清静的调性,又会使产品失去特性,没有话题性和热度焦点,这就是著粉太白。我们更期望“西厢”是模糊的,是可以更多元解读,有明显的主题话题性,也具备一定的余地,让后续的经营和住客有不断丰富服务模式和体验的可能。
因此我们希望这个空间在主题调性上“暧昧”包容一些。内空间弱化主题,而项目的软装拆解戏曲印象,把戏曲文化的意和抽象记忆做进配色和软装里,主题变成“主人"兴趣喜好的体现。传下来的旧物和淘回来的时代新品:官帽椅和现代皮踏并列、包豪斯的灯具座在中式的箱柜之上、传统的戏剧绘画和西方绘画重叠,还有那张梅红的龙票···戏曲兴趣和“主人”个人审美形成软装搭配的线索,东西方、传统或现代,五花八门,但都有主人的“意”在。一如脸谱的色相,丰富了艺术性也明确了角色的个性,在这里,角色是客栈,个性即主题。
设计中我们基本放弃了戏曲重要的脸谱元素,关于戏曲的场景、人物、色彩等却被抽象化解构,剧院后台化妆间的圆泡灯,成为了连接所有各色公区空间结构梁的一部分,装饰也提供照度辅助,又契合戏剧人物头饰。这个象征头饰、花窗、拱门和铜镜的圆成为一种基础图案,置于各种造型和装饰之中——挂件、挂画、灯具,地毯纹样等,甚至大堂和客房的鸟笼,都是这种图案运用的持续暗示,这是主题形意的提取和强调。而“色”,我们用戏剧大量运用的胭脂色,做成“西厢”整体的主题色,《西厢记》的三个主要角色从小生,花旦到青衣,最直观的代表色都是胭脂色,胭脂被设计分划成几种不同的明度,饱和度,出现在家具、壁画和灯饰上,甚至VI系统中,这个颜色也传达“暧昧”的暗示,让“西厢”或《西厢记》产生歧义解读。
整个设计思路的梳理中,一直都在谈“暧昧”,这个“羞怯”的词汇,貌似没有那么伟光正得能拿上台面来讨论,但当下的时代,或许应该更包容的去看待个体的自我意识觉醒和诉求。奢华、暧昧、欲望···等等这类多少有点不足道哉的词汇,不应该被回避和刻意贬低,正视合理的人性需求,尊重风格甚至人格的差异性,是市场和社会更包容和健康的体现。当整个市场和社会都在鼓吹清新寡欲断舍离时,其实和都在鼓吹奢靡一样危险,它都暗示着在一个极端下,另一个层面的缺失。传统的中国东方,从来都不是极端美学,从绘画、建筑及园建再到民俗文化,都不单是一清二白式的泾渭分明,包容的,暧昧的状态,从文字语法到宗教和生活习俗都被千年时光塑造成中国特有的东方精神。正是基于这种对传统文化的认知,驱使我们在整个项目设计中,把我们粗浅的历史观和文化观笨拙地放入“西厢”的形神色之中。我们无意作一个和街区表里如一的客栈,也无力作一个打座禅定的日式“茶室”。差异的、暧昧的、可多重解读,不被预计却包容的新民宿,是我们致力践行的期望。一如大堂混合餐吧,那幅张国荣为张丰毅勾眉的壁画,刚毅和温婉在一片粉黛之色中交集,角色装扮里外的性别错位或身份错位,是有关同性的暧昧,还是戏剧性的张力?是虞姬和西楚霸王,还是程蝶衣与段小楼?这个交给市场和住客去解释。
项目名称 | 建业·华谊兄弟电影小镇H区 西厢 客栈甲方团队 | 闵慧东、宋锦华、李洪伟、杜宁、姚宙霓设计团队 | 刘国海、张碧涛、谢敏海、谢沛敏、黄珊娜软装采购 | 刘国海建筑设计事务所 深圳雯华艺术顾问有限公司主要材料 | 橡木做旧、松木做旧、水泥肌理漆、铁板做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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