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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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畅想中，你退休后，会在哪里？做什么？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一位70岁上海阿姨张瀛，正在独自开着房车旅行。

55岁退休，61岁考驾照，62岁正式上路，如今她已自驾8年，从上海出发，去过广西，进过内蒙，如今的目的地是拉萨，因为她想亲眼看一看雪山。

一路上，她被问过最多的问题是：「你一个人啊？老伴呢？」

她年轻时拒绝相亲至今未婚，中年时辞去稳定的工作，退休后卖房买车考驾照。

70岁的她，依然过着「不将就」的人生。

张瀛的房车很简单，也许更贴切的形容词是「老式」。

房车是客货两用车改造的，内饰一共只花了5万块。

驾驶座后面是卧室，有一张小床板，床上铺着碎花床单和棉被，床下收纳杂物。窗帘和隔断帘像是自己裁布做的，连挂着的钟，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后车厢里则是生活区，有一个小冰箱和一罐煤气，碗筷调料和食材，整整齐齐地放置在柜子里，以防行车过程中掉落。

角落里塞着折叠帐篷和折叠桌椅，到了房车营地，她就把这些张罗起来，一个用来洗澡，一个用来切菜做饭，有时还能待客。

以上，就是房车的全部内容，没有什么灵巧便捷的仪器，也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她的房车，和上海普通老房子，几乎没什么两样。

房车虽然简单，但她却生活得很认真。

进「卧室」之前要脱鞋；

做饭时嘴上说着「随便吃吃」，转眼她就从后车厢里拿出了一个大铁锅和柴火炉子。炉子里放一块酒精，就能点火做饭了。

张瀛说，柴火炉子的好处是油烟少，但坏处是太小了，铁锅只有底部一小块受热。可她丝毫不愿凑合，会蹲在地上认真地转锅，让锅壁上的糍粑都能被煎得香香的。

做完饭，她还会摆盘，即便已经老花到，必须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手机上的字，她依然会像年轻人一样，吃饭前充满仪式感地拍照记录。

不过，她的大部分生活习惯，仍保留着那个年代的印记。洗碗用的是丝瓜瓤，洗澡洗头用的是皂角粉。

她习惯手洗衣服，把袖口和衣领搓干净，再在两棵树之间拴根绳子，就能晾衣服了。

看了其他房车旅行的视频，再看张瀛的日常，让人不禁感叹，她是真的在房车上「生活」。

洗澡帐篷、铁锅炉子、折叠桌椅、电饭煲热水壶……光是将这些东西从房车上搬下来，再收纳回原位，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力气。

可张瀛喜欢的，正是这种「麻烦」。

有一次，一对夫妻邀请她去自家屋子里过夜，但张瀛坚持睡在房车上，因为「车是我的家，我只喜欢待在车上」。

她不是在体验一种新奇的养老方式，而是在认真过自己想了大半辈子的梦想生活。

开着房车走遍中国，没有目的地，想停就停，去不同城市的公园看风景，去街角的小超市买菜，和老板娘聊聊天。

她感叹：

很奇怪，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做什么都来不及，给自己找这样那样的理由。

 

但是等自己退休后，又突然觉得我必须利用接下来的年华好好享受生活，把早年间许下的愿望都尽力实现。

学车，大概是她做过最迟疑的一个决定。

55岁退休后，她先尝试了骑行，买了一辆3900块的自行车，从上海骑到了苏州，浑身酸痛，实在不能继续。

然后，她又买了一辆燃气助动车，成功用12天绕着上海周边的苏州、杭州、安徽一圈。可住宿和吃饭的问题没有着落，她始终无法玩得安心。

思来想去，似乎必须学车了。

61岁那年，她走进了驾校的门，果不其然，不被待见。教练甚至在她练车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告诉她：

你肯定学不会的，你很笨的。 

这句话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一向好脾气的她，收起笑容反驳教练：

我不笨的，我读书、做事情都很认真，都比人家做得好。

她出生于1954年，12岁时因文革停学，23岁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只有小学五年级学历的她，毫无意外地落榜了，只考上了上海某师范中专。

她想复读，但家人不让。这段经历，她至今耿耿于怀：

那年3月8日，学校要求报到，我就是不愿去，拖到最后一天，3月7日去公社办的手续。 

她遵从家人的意愿，毕业后顺利成为了一位数学老师，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备课、讲课、批作业……

然而，学生对学习丝毫不上心，每个月的工资也微薄得可怜。在这份工作里，她找不到一点成就感，生活像是一潭掀不起波澜的死水。 

可偏偏这时，她又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介绍相亲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她全部拒绝了，工作不开心，她根本没有心思步入婚姻。

更重要的是，她想自己做主：

读书这件事被父母做主了，婚姻不要被做主，我不想凑合。

那段日子里，她也有过心仪的人，只是两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在一起。如今，被问起是否有遗憾，她笑道：

遗憾又怎么样呢？有些事是计划不了的，就不计划了。

当一个人走出了「什么时间/身份做什么事」的思维模式，不再按照「计划」规划人生，年龄，便只是不重要的两个数字组合。

30岁那年，她想申请读华东师范大学的数学专业，单位却不愿出资培养。她便一天换乘8辆公交车，下班后去上课。

她用了整整5年时间，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本科文凭。如今70岁的她，至今仍记得微积分的公式。

42岁那年，在人人都想下海的浪潮里，她下决心离开体制，成为了一名保险业务员，工作认真，业绩常年居于第一。

这一年，她将自己的名字由「张惠新」改为「张瀛」，意喻着「浩瀚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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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拒绝将就的婚姻，到离开体制成为保险业务员；从30岁坚持读书，到61岁开始学车——

年少时，她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工作后，看似认命的她，其实每一天都在积攒挣脱的力量，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62岁自驾出走，是她花了足足半辈子、送给自己的礼物。

但，将她的8年房车自驾，描述成一场一帆风顺的旅行，显然太过于轻率。

正如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这一路上，她也遇到了很多困难。

因为年纪大，被修车行的人骗过；

因为体力不够，曾在深夜出过小车祸；

因为年纪太大，她时常担心自己在旅途中中风……

可这些曾在想象中无法逾越的困难，在她迈出第一步后，便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做好功课，便能减少被骗的概率；出了小车祸，找保险公司就行。更何况，这一路上，她还遇到了许多志同道合、愿意帮助她的人们。

她在丽江遇到一群年轻人，听闻她要独自开车去香格里拉后，便提议他们来当驾驶员，阿姨安心做一名游客，冬天的路太泥泞，实在有点危险。

在香格里拉，她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雪山，像孩子一样小跑着，大声欢呼着：

好漂亮！我终于看到雪山了！

被视频记录下的这一刻，是如此的动人。她的执着与喜悦，仿佛在掷地有声地告诉每一个人，哪怕已经70岁，也依然拥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而她的梦想，没有尽头，还在继续。

与年轻人分别后，她继续独自朝着拉萨驶去，看过了云南的雪山后，她还想再看一看西藏的雪山。

在旅行中，很多人建议她做自媒体，还有出版社联系她出书，她一一婉拒了。

对她来说，房车自驾并不是一种展示，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唯有当我们用「生活」的眼光去观察她——

看看她如何拿着放大镜在手机地图上找房车营地；

看她如何组装一个比她还高的折叠帐篷；

看她如何蹲在地上炒菜洗衣；

看她如何在车子陷入坑里时打保险电话；

看她如何一时兴起停在路边，静静坐在车里看一场日落……

我们才能在这种琐碎又真实的细节中，真正被她鼓舞。

沿途中，很多人为她拍摄过视频，最让我感动的，是一位中年女子所拍摄的。

她对着张瀛感叹「你太厉害了，我真羡慕你」，原本打算开车出发的张瀛，立马解开了安全带，下车打开后车厢，一边给她展示房车，一边告诉她：

我不厉害的，人人都可以做到。

然后，视频中传来了中年女子爽朗的笑声，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欣喜地对张瀛说：

我69岁时也可以这样，不，我59岁就要这样！